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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隨想

我是「國代」    


這些年,若遇到有人問我在哪兒高就,我總是正經八百、義正詞嚴、聲音宏亮的告訴他——「國代」。對方先是一臉疑惑的眨眨眼,然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再問我一遍。
「啊——對不起!您說您哪兒高就?」
「我是『國』—小—『代』—課—老—師」。
我字正腔圓、嘻皮笑臉笑的說著。這會兒對方才開懷釋然,心領神會的望著我,原本疑惑的眼神,剎那間眉開眼笑、憨傻可愛,似乎告訴我——老師,你好幽默!

七年前,憑著一股「君子群而不黨」,「好男不跟女鬥」的倔強脾氣,我毅然決然的離開了親朋好友都認為不錯的行業——「婚紗攝影師」,改行回家賣早點。每天大夢方酣之際,在鬧鐘歇斯底里的狂吠聲中驚醒,然後如臨大敵般的開始了我戰鬥的一天。和麵粉、攪肉餡、磨豆漿、做三明治、包小籠包、煎水煎包、切菜、煎蛋、炒麵……,全部自己一手包辦。營業「總額」從幾百塊,不消兩個禮拜,搏扶搖而直上,一路「攀升」至兩三千塊,但竟此「居高不上」,也「居高不下」,起起伏伏,就這麼苦撐著。終於,四個月後,我的早餐店在入不敷出的情況下,不支倒閉,關門大吉。四個月的時間,讓我真正體悟到「創業不易,守成惟艱」呀!

這下可好,我竟成了失業率的貢獻者。坦白說,中年失業,對上有兩老,下有妻小的人來說,心中所承受的壓力,絕非當事人所能理解,這滋味真的是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」。每次見了親戚朋友一句「你的早餐店做得如何呀?」「現在在哪兒高就呀?」我總是無言以對。想起烏江畔霸業難成,無顏見江東父老的項羽,我總是吱唔其辭,避重就輕,恨不得也拔劍刎頸,應聲倒地。

就這麼閒賦在家好幾個月,天蒼蒼,野茫茫,四顧茫茫然,不知如何是好之際,一通朋友的電話改變了我的一生。
「你現在在家閒著沒事,要不要來我們學校代課?」
「代課?我行嗎?」
「隔行如隔山,可不要誤人子弟呀?但不去,我現在也不知要幹啥!」我心裡既茫然又爭扎。
「好呀!好呀!」
想著有事做,就是一種幸福!我硬著頭皮「慨然」應諾。
「那你寄一份履歷表來!」
從收入不錯的攝影師父,到早餐店創業,到倒店失業,短短一年時間,讓我感觸良多。就這樣,我寫了一篇文情並茂、感人肺腑的自傳履歷。一星期後,我就這樣,成了「國代」——國小代課老師。

記得開學的第一天,跨進學校校門的剎那,我的雙腳是顫抖的,它們有點不聽使喚;踏入教室門檻的瞬間,我的心情是忐忑的,像是剛跑完五千公尺般,噗通噗通的狂跳著。我很心虛——「我行嗎?我會嗎?」我的媽呀!三十多對眼睛,眼巴巴、目不轉睛的「瞪」著我,真是騎虎難下了!此刻的我有一種「『龍』困淺灘被蝦戲」的感覺。還好,孩子們天真活潑的笑靨,立刻安撫了我七上八下的心。我原本黯然失色的失業日子,在這充滿孩子歡樂笑聲的校園中,立刻變得五彩繽紛。我喜歡孩子好奇的眼神,心直口快的童稚個性。
「你是誰?你結婚了沒?」
「你幾歲?怎麼這麼多白頭髮?」
「你好老喔!」學生七嘴八舌的嚷嚷著。
「這些小學生,真是鬼靈精,哪壺不開提哪壺!」我心裡嘮叨著。
「我是新來的代課老師,外號叫『沙威隆』。這頭髮是『挑染』的,帥吧?」
「我『今天』還沒結婚,今年『十四』歲……」﹙我有點語無倫次﹚
「老師!你騙人!」
「好好笑喔!你叫『沙威隆』!」
「你一定跟我阿公一樣老!看你的頭髮就知道!」
看著他們天真、聰明、專注、認真的神情,彷彿我可以給他們全世界的繽紛。面對一群小蘿蔔頭,我可以敞開胸懷,不需要任何的心防、計算。

一星期後,我成了學校的「風雲人物」。每次有人從我背後輕輕的拍我一下,回頭一看,我都會看到一張張紅嘟嘟,燦爛如朝陽般盈盈的笑臉。
「沙威隆老師,你好!」
熱情中帶著羞赧的一句問好,每每在我上完課,疲憊不堪的時候,如一劑歡樂貼心的強心劑,讓我心中愉悅不已。同事間彼此的尊重與關懷,也取代了以往我在職場上所見識到的勾心鬥角、爾虞我詐,更能在我教學的挫折困惑中,予我適切的鼓勵與指導,使我獲益匪淺。

記得在我的求學生涯中,那一段慘綠的年少歲月,我也曾莫名的厭惡學校老師、課本,進而翹課逃學。幸虧是老師苦口婆心、耳提面命,耐心的教誨、開導,我才不致誤入歧途。而今,自己站上講臺,深深體悟所謂「養兒方知父母恩」的道理。不站在講台上,也不知道老師的辛苦與樂趣,真的是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」。

一轉眼,我的「國代」生涯倏忽七年。這「七年之癢」,可謂苦樂參半!人們常說「十年樹木,百年樹人。」「教育乃良心事業」「教學相長」我慶幸自己能在這教育的良心事業上,盡一己微薄綿力,更感謝學校校長、主任和老師們,予我的督促和教育方法的傾囊相授。從學生的身上更是讓我受益良多,使我對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真諦,有更深一層的體悟與認識。「國代」——國小代課老師,這個偉大的事業我會戰戰兢兢、全力以赴的走下去,戮力終生,死而不悔!

[文/張威龍 2005-11-5:23-29-46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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